孩子哭闹，到底是什么原因？怎样科学地分析？

文 | 周立明

家长（包括教师和护理人员）通过学习实践，可以成为孩子的行为分析师。对于有决心这样做的恩启读者，下面提供两个案例解读，希望有助于家长进一步理解哭闹行为背后可能存在的不同功能，强化成为行为分析师的技能和动能。

对琳娜的哭闹行为进行观察，做行为历史回顾，把哭闹行为的先行事件和后随事件记录在 ABC 表格。行为的形态分析表明琳娜坐进车时并不哭闹，刚开车也不哭闹，等车开了几分钟，她就用手指塞住双耳，发出尖叫，哭喊，蹬腿，有时甚至用头撞击硬物或自己打击自己头部，停车以后，哭闹行为大都会自行终止。据观察，琳娜在家里和其他坏境也有类似突发的哭闹行为，但发生率比较低，而在行车途中发生率最高。

示范：

对于积累的ABC数据进行分析，发现行为的发生与终结几乎与周围的社会性事件（先行及后随事件）无明显相关性，而与行车的环境相关性很高。为了进一步探查该行为功能，与家长一起在行车时对先行及后随事件做实验性增减调整，表明这些改变对哭闹没有明显影响。

在此基础上建立功能假说：琳娜的哭闹行为也许与她的某种感觉相关，是一种“自我强化” （automatic reinforced）行为 。往往自闭症患者的感官会对某些外界刺激特别敏感，而我们或普通孩子未必会在乎，甚至感觉不到这种刺激。如果这是一种使琳娜厌恶的刺激，行车坏境加剧了这种感觉，触发了哭闹行为，哭闹行为是她引起他人注意并可能得以逃避的自然反应，因为哭闹加剧家长停车则强化了哭闹行为。

考虑到坐车出行是琳娜在生活中无法避免的交通方式，而且观察到琳娜在刚开车最初几分钟并不哭闹，说明她也许能在某种程度上忍耐这种感觉，于是决定采取以下两项干预：  

a, 以容忍训练（tolerance training）作为主要干预措施，目的使琳娜最终能够容忍坐车环境。

b， 因为这种使琳娜厌恶的感觉很可能与听觉有关，选择琳娜喜欢听的音乐在行车时播放，以“对抗”使她厌恶的听觉，以降低哭闹行为的动能 （MO）。

▲ 通过强化物筛选，选出琳娜最喜欢的歌曲音乐，做实验播放，琳娜在听音乐时哼哼摇晃，很专注放松。然后进行一天数次行车容忍训练：先播放音乐，再发动车，一面仔细观察她的表情，当琳娜开始表现哭闹前的征兆（身体加剧摇动，两手指向耳朵）立即熄火等待。但不下车，音乐继续。等她安静下来后，再发动车。如此重复。同时观察记录每一次从发车到哭闹的时间长度的变化。

▲ 经过几周容忍训练以后，家长报告琳娜的容忍时间在一点一点延长，这样就印证了前面的功能假说。咨询至此，家长参与了观察，记录，分析，功能假说，设计干预，实操训练，已经充分理解方案的理念，把握了行为干预的关键步骤，对于治疗前景也建立起信心，所以以后的干预就完全交给家长。

▲ 半年以后，琳娜对行车的容忍时间延长到正常儿童水平，坐自家车坐公交都不哭闹了。但有时她仍然会在其他场合爆发哭闹行为，有些可能也是自我强化行为。家长通过电话电邮咨询，能够运用类似的分析方法，自觉地进行后继干预，并且帮助琳娜把容忍行为逐渐强化稳定，并泛化到其他坏境。结果琳娜的哭闹行为弱化消亡，家长也成了行为分析治疗的专家。

对哭闹行为进行观察，调查行为历史， 把信息汇总在ABC记录表上。该行为的形态通常是，哭闹从断断续续的尖叫开始，卡拉同时无助地望着近旁家长或来访者，如果有人安慰她，她的尖叫就从断续变成连贯；如果继续得到一对一关注，尖叫会变成不停顿哭喊，哭叫声越来越高，有时会长达60分钟以上，连隔门邻居都能听见。哭闹发生在家里，学校，公共场所。家长报告，卡拉有时也会在半夜突然惊醒，大声哭叫起来，闹得别人无法安睡。

对于当前和历史行为的ABC数据进行分析，发现85%以上的哭闹行为发生在白天，明显与他人的一对一注意相关。其余的哭闹行为发生在半夜，没有任何社会先行事件。作者和家长一起在州发展中心的功能分析实验室里对卡拉的哭闹行为进行实验性功能分析（Functional Analysis），结果与以上ABC数据分析结果一致。

白天发生的哭闹行为，很明显是由他人注意力强化的社会行为。这一行为起源于婴儿时期，因为卡拉的发展性认知障碍，哭闹没有像正常儿童那样随着认知语言的发育自行消退。因而可以假设哭闹是社会正强化的通信行为，他人注意力（以及与之有关的其他后随事件包括食物，饮料，图书，玩具，帮助等）是行为发生以后的强化物。

十七年来，卡拉和家长在生活中都习惯了这样的“非适应性”通信行为，历史很长，也非常有效，因此该行为的强度之大可想而知。半夜哭闹行为则与社会事件无关，是一种自我强化行为，但究竟是什么在起强化作用，无法从已有数据中做出推断。可见，卡拉的哭闹行为至少具有两种完全不同的功能，也许还会有第三种，因为任何行为都是有动机的，其形态功能都会随着环境的变化而强化，弱化，泛化，消亡等等。

卡拉的哭闹至少具有两种功能，必须“分而治之”。哭闹作为通信行为，这一点必须改变。卡拉没有表达性语言，如何使她能合理有效地表达要求他人注意呢？

a,   先要建立替代行为：在卡拉有限的技能范围内，家长选择了 “向他人伸出右手”表示要求注意，卡拉向他人伸出右手，家长立刻用热情语言，握手，拥抱来强化这一通信行为，有时还加上一点她喜欢的小零食作为强化物。把这一手势作为最初步的功能替代行为，将来可以在此基础上发展更复杂全面的通信行为 。

b,   同时必须弱化哭闹作为通信行为。家长选择用“计划无视（planned ignoring）”策略。每次卡拉开始尖叫，家长立刻后退3-5米，避免眼睛对视，不对她说任何话，静待卡拉完全停止尖叫，然后鼓励她伸出右手要求注意，再强化替代行为。 半夜哭闹功能不明，暂且存疑。   

▲一天几十次，家长与卡拉一起反复做替代行为训练（典型DTT）。家长报告，卡拉学习替代行为进步很快，不久就能主动表现该行为，获取他人注意。相反，弱化哭闹成了艰巨的任务。 “计划无视” 要做到零错误比家长原先想象的要难得多！而每一次错误都会强化哭闹行为。要改变十七年来强化起来的习惯行为，无论对卡拉还是对家长来说都是“愚公移山”。更何况还有其他家人，朋友，学校老师，同学等等参与卡拉的日常生活呢!  家长认识到，哭闹行为如果不能弱化，替代行为就无法有效地建立起来。

▲干预进行了两年多，哭闹行为发生率（行为强度）减少到原先的三分之一。十七年来强化起来的哭闹，至此总算逆转成为弱化趋势。而要彻底消亡，还有很长的路要走。半夜哭闹的现象，经医生建议做来睡眠试验，结果发现卡拉在睡眠中有脑电图异常现象，诊断为轻微癫间波。这样就解释了为什么她在半夜突然哭叫。开始服用抗癫间药以后得以解决。

自闭症及智障孩子的问题行为繁多，而哭闹行为常常首当其冲。哭闹行为本身对孩子的心身健康有害，一旦成了“非适应性”通信行为，不仅有可能发展成更具伤害的问题行为，泛化到孩子生活的方方面面，更有害的是，哭闹常常是孩子日常的学习，训练，康复，以及社会融合的拦路虎，妨碍孩子的成长进步。家长对此决不可掉以轻心。解读了三个案例，我想说明的是：

我在工作中结识的许多美国自闭症孩子家长，为了自己的孩子勇敢地走出了这一步，有少数甚至最后改行成了专业BCBA （认证行为分析师）。他们对孩子的爱和对行为科学的执着精神，常常使我感动。我相信，面对自闭症智障这样的顽疾，广大中国家长也一定会认同美国家长们的精神，自觉拿起行为分析武器，为自己的孩子创造最美好的前程！ 

（在此感谢琳娜，卡拉和她们的家长准许作者向恩启读者介绍他们的成功经验，以期帮助中国的孩子和家长们）。问题行为